一张身份证，一张银行卡，一部手机，一只随身听，一本驾照，一堆红红绿绿的现金，还有一元一角两个钢镚，像展览馆一样陈列在透明的玻璃小茶几上。

“随身听，累赘。”

“可以打发时间！”

“现金一共多少？”

“三千五百零二块。”

“倒是比我想象中得多。”

“废话，我把我能摸到的地方都翻遍了！”

“可这钱也不够啊。”

“我还有张卡。”

“那我先去提点钱。”

“着什么急，先离开再说。”

“你觉得这卡出去了能用？用了分分钟暴露，智商呢？”

年轻的大男孩两眼一瞪，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他拔高气音反驳道，“那我还用得着叫你过来吗！”

坐在对面的女孩子也不恼，托着下巴嗔笑一声。“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没错。”男孩子慢慢扫视着小茶几上摆放的这些东西——一张身份证，一张不中用的银行卡，一部手机，一只累赘的随身听，一本驾照，一堆不太够的现金，还有一元一角两个钢镚——

这是明家小少爷现在身上所有的家当。

“哦，还带上这个。”明台将玲珑剔透的紫色小玻璃瓶放在钢镚的旁边。

于曼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离家出走还要带香水？你简直像个小姑娘！”

“这是明家香！你懂啥！”小姑娘三个字深深刺痛了明台，他蹦起来，气急败坏。

 

明台和于曼丽，这两个人用大哥明楼的话来讲，就像是两只调皮捣蛋的小猫。说来也怪，于曼丽虽说长得乖巧，可性格偏偏古灵精怪，黑漆漆的黑眼珠里总是闪着一丝狡黠。这倒和明家从小被惯坏了的小少爷八字对上了撇，从小祸一起闯，锅一起背。本来明家家主明镜不是特别欢喜这两人总凑到一起的，但在十五岁那年，于曼丽苏醒了beta性别之后，这明家便再也没有微词了。

毕竟，不管明台的第二性别会是什么，beta是最没有威胁的了。

稍有些熟悉明家的人都知道，明家家教出奇的严，十六岁之前不得超过十点回家，十八岁之前不得在外过夜，二十岁之前不得吸烟喝酒，二十五岁之前不得恋爱。在家主明镜的铁腕下，大哥明楼二哥明诚出类拔萃，一表人才，为之爱慕的姑娘小哥都能从大门一路排到大街十字路口拐弯卖小笼包那儿。

但明家小少爷在他成长的这些年里，像戳气球一样将“四不得”家规逐一戳破，十三岁那年迷上游戏机，好几回被明诚从游戏厅里提溜回家，十六岁生日当天约了同学在KTV嗨到下半夜，在小伙伴的起哄下亲了班花，抽烟喝酒超门禁谈恋爱一下犯了个全，抓回家后将明镜气的够呛，嘱咐明楼好一顿打，结果第二天小少爷发了高烧，全家人又手忙脚乱请医生，明镜守了明台一夜，回头又把明楼训斥一顿，低眉顺目的明楼一撇眼，正巧看到小少爷躲在被窝里冲着自己直做鬼脸。

『咱们家这位小少爷，可真知道怎么报复我们。』明诚对哭笑不得的明楼说道，后者哼了一声，『长兄如父，他再怎么调皮，我也能收拾的了他。』

明诚不再说什么，专心开车，心里却不以为意：不知家法时是谁拿着板子一脸纠结？明明也是不忍下手吧。

 

大哥明楼，实属不易的头脑同样强大的Alpha，多年前退伍从商，文质彬彬，沉稳老练。一幅金丝边眼镜，用来遮掩他和善的眉眼下那细微的猎人般的侵略气息。三十年的人生所向披靡，只有一件事是他的死穴：小弟的第二种性别问题。

眼看明台就要十九岁了，可是他深藏在血液里的隐性天性，迟迟没有觉醒。做了好几次血液测试，结果一次比一次不理想，明台出于逆反心理一直没过问，明楼自然也不会主动说给他听，但埋在明楼内心深处的担忧像吸了水的棉花，越来越沉重——觉醒的越晚，越有可能是个Omega。再想到明台性子慵懒，打球跑步运动样样不出色，体质也真不是那个身强力壮的。

于是随着明台岁数愈长，明家对他的看管就越苛刻。然而这小子完全不知愁，倒非常乐观的认为自己一定是个Alpha（明楼一直不明白他家小弟这份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不仅报考了军校，还是先斩后奏！

明家一致不同意。

“我想当军人！”明台大喊，双手握拳，目不斜视，字正腔圆。

“进了部队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明楼黑下脸，“意味着如果你是个Omega，你将永远放弃你的身份！你的一切优待！”

明台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哥又为何这么肯定，我一定是个Omega呢？”明台焦躁的来回踱步，复又驻足，“大哥是个Alpha，大姐是，阿诚哥也是。我又何尝不能是呢？！”

“那你怎么肯定你就是呢？”

“我为何不能是！”

话不投机，恶性循环，明台目光坚定，腰板依旧挺得笔直。明楼看着自己的弟弟，突然发现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弟弟也慢慢地长大了，长得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年轻、帅气，胸有抱负。

“总之，你不能去。”明楼想告诉明台，最后一次化验报告里的数值真的不太好看，苏医生估计明台成为Omega的可能性接近百分之九十。可他看着小弟倔强的脸，竟生出几分软，他不想在大姐阿诚还有三四个仆人面前驳了小弟的脸面，他这一直小心呵护的弟弟啊，他何尝不怕折了这棵小白杨稚嫩的枝桠呢。

——这个心软的一念之差，差点成为明楼悔恨一辈子的举动。

明楼看着小弟红着眼眶，一言不发，转身回了屋，砰地一声摔上门。

 

“我受够了，我要出去散散心。我这不是离家出走。”明台收拾好东西，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两三件衣服，小茶几上所有的东西，一个旅行包就OK。

“你要是真的下了决心，我就陪你一起。”于曼丽看着他说道。

“你不怕我大哥大姐知道了扒你的皮？”

“不怕，我得保护你。”于曼丽嘻嘻一笑。

“啧，走开！”

他们决定立刻就出发，这像私奔一样的感觉，让于曼丽的心像棉花糖一样膨胀起来，绵绵的，甜甜的，丝丝绕绕。于曼丽早就想明白了，如果明台是个beta，那最好，他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如果是个Alpha那也没差，就算是个Omega……不可能归属她，她也不强求，毕竟她有三分之二的可能，可以留在明台的身边了。

“当发现你不见之后，你大哥肯定会查到我，下午我拿你的卡取了点钱，还有我自己的，不多不少三万块，够我们挥霍好几天了。”

“放心吧，阿诚哥出差，大姐被我气坏了，阿香姐带她回苏州老宅了，”明台想到大姐伤心的样子，有些难过，“大哥很晚才回家，等他发现，我们早就不在本市啦！”

两个人躲过仆人，蹑手蹑脚出了门，于曼丽伸手要拦计程车，被明台拦下。

“不去机场。”

“为什么？”

“我不坐飞机！”

“那你想怎么走？”

“不坐飞机怎么都好。”

“飞机最快了呀。”

“你忘了我恐飞吗？！”

“事儿妈。”于曼丽长叹一声，“那你想怎样？”

“再说了买机票肯定会被大哥发现我们去哪里的。那这样……”明台略一思忖，长腿迈开大步流星，“我们去租个越野，开车走。”

“去哪里？”于曼丽追了上来。

“草原！”